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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芸香抬头看他。
“也是我给她的第一印象不好吧,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跟防贼似的,好像她一错眼珠儿我就要欺负她闺女。”
容少卿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惹得芸香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我娘这人看着好像是厉害些,有时嘴上还不饶人,其实心肠比谁都软,给她当闺女,确实是我的福气。”
“看出来了。
今儿嘱我不许喝酒,及让我脱衣裳把火罐儿时的神情言语,倒有几分像李嬷嬷。”
容少卿说的李嬷嬷是他的乳母,从小把他奶大,一直带他到了八九岁才离了容府。
虽说离了府,但家就在润州,还能时常来探旧主。
李嬷嬷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是以平日里虽然时常训人,但熟识她的丫头小厮,没一个说她不好的。
李嬷嬷离开容府时,芸香还是容少谨院里一个小丫头,自然没机会和李嬷嬷说上话,是以也并不知道她的为人性情,多半还是从旁人口里听来的。
后来到容老夫人身边伺候,见着过她三四次,因是跟在容老夫人身边,也见不到她严厉的模样,只是每每都要听老太太和她念说:“早知少卿这般猴儿似的淘气,如何也不能放你走,如今大了,他爹娘都愈发拿他无法,也只你能训得住他。”
容老夫人说了这话,李嬷嬷总会说上容少卿一大堆的好话,说他心善,说他孝顺,说他是难能的好孩子,那护犊子的模样,让芸香如何不能把她和旁人嘴里听来的那个严厉的嬷嬷想做一个人。
这会儿听了容少卿提她,不由得也往前回想,“我最后一次见着李嬷嬷是她刚刚得了个孙女儿,老太太赏了一块长命锁,她说什么不要,还是老太太佯嗔说若是不拿着,往后可不让来了。
她这才千恩万谢地收着。
算算也有六七年了,不知她老人家如今过得如何,怕也不止一个孙女儿了。”
容少卿也被勾起回忆,望着桌上的针线笸箩,“我记得她也有这么个笸箩,除了针线还爱放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小时候她哄我睡觉,那笸箩就放在我枕头边儿上,她坐在旁边做针线,我睡不着便偷偷从笸箩里拿东西玩儿,她就作势打我的手,只是每每也只是吓唬,从没真舍得下手……”
说着滞了滞,待回神又叹了口气,“我在里面时,她来看过我一次,身体大不如前,头发全白了,人也眼瞅着的憔悴,见了面还把我当个孩子似的,跟我说别怕,必能出来,说她便是回去卖房子卖地,也帮着容家凑出钱来。
我知道她待我的心,怕真能干出卖房子卖地的事来,就是那次来看我,也不定花了多少钱打点官府那些差役。
不想她再为了看我,白往里搭银子,她再来,我就没见,又想她一个寻常人家的老妇来探,还少不得花上一大笔,容家那时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次次来探,不知被人怎么盘剥呢,索性就谁来都不见了……想想,那次是我最后一次见李嬷嬷……”
芸香听了不禁有些愕然,她从容家大爷和腊梅那儿都听过容少卿在狱里时一直不见家里人的事,只是家人都以为他是心存埋怨,却原来是这个缘故……
容少卿叹说:“听他们说,那几年她每个月都遣儿子来家里问,问案子怎么样了,人能出来没有……只我从里面出来,屁股都没坐热,就一大家子逃命似地离了润州,没能见着她……好在听说她岁因我这案子人一下子老了不少,终归没什么大毛病。”
芸香劝慰道:“知道爷平平安安地出来了,她也就欢喜踏实了,只要人硬硬朗朗的,总有见面的一日……”
又好奇问说,“容家到底是卷入什么官非了?腊梅跟我念叨的时候没说,上次见大爷,我也不好多问。
到底是怎样的官司,能拖了这么多年的?听爷这意思,到现在还没结?”
容少卿道:“欲加之罪罢了,生意人能惹什么官非,无非是受上面派系之争的牵连,阉党当道,说你有罪,你便有罪,哪管什么是非曲直……”
芸香闻言垂了眸子,半晌,幽幽叹了一声。
第二十四章藏鼠
自容少卿带着容嘉言住进陈家,最高兴的那个该数冬儿。
别人家多是兄弟姊妹好几个,即便不去街面上跑,只在自家院里也有人陪伴,他却是家里的一根独苗苗。
偏生陈氏夫妇疼他疼得紧,只怕他上街被坏人拐了去,平日里总把他圈在眼皮儿底下才放心。
知他闷得慌,倒也时常带他去街上找孩子们玩儿,又或者去别人家串门儿,但不论怎样的欢乐,总有分别回家的时候。
如今不一样了,容嘉言来了,他也是有伴儿的人了,日日夜夜能有个哥哥陪着他玩儿。
虽然有时两人也闹别扭,那总也是前一刻闹了,后一刻又好了。
在街上和小伙伴儿们拌了嘴打了架,也再不怕人家一扭头,“我们回家了,不和你玩儿了”
,你回家就回家吧,走就走吧,不和我玩儿就不和我玩儿吧,我也和你们一样有哥哥了,住在一起的哥哥,专门我一个人的哥哥。
至于容少卿,冬儿开始是有些怕,能躲便躲,待过了初时的陌生,便彻底放开了,甚至后来比起爷爷奶奶,到更乐意让他带着去玩儿。
用陈张氏的话说,嘉言爹总爱带着孩子登高爬低的,孩子拿墨给自己染了一身黑,他在旁边儿瞅着不说拦下管教,反而哈哈笑着拍手给叫好,孩子是乐意跟他玩儿。
就好像前些日子,芸香和陈氏夫妇都有事出门,留容少卿一人在家陪着孩子,不过出去一会儿的功夫,结果芸香和陈张氏先回来,才进门便见了不得的一幕。
只见俩孩子都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容嘉言坐在最矮的那根树杈上,瑟瑟地搂着树干。
冬儿更悬,人远远地离了树干,在更高一点的粗壮的树枝上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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