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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到平海,按她的说法,是找找熟人、探探虚实,其他的她不愿说,我自然也不好问。
临走,贺芳叮嘱我照顾好奶奶,不要急,潜台词无非是急也没用。
半个月来一直情绪稳定的奶奶这时冷不丁地抹起眼来,浑浊的泪水渗进皱纹里,在灯光下闪着红光,让人没由来地想到夕阳西下的克拉玛依油田。
谁也没料到,在我们几乎要放弃的情况下,元月四号,也就是腊月二十六那天,检察机关毫无征兆地同意了取保候审。
这实在太过意外,连师父都一个劲地在电话那头“啊呀”
个不停,跟犯了牙疼似的。
到二看接人是和父亲一块去的,在大门外足足等了仨钟头。
母亲还是那身黑色长羽绒,头发披散着,拎了个帆布背包,整个人无疑瘦了一圈儿。
见了我们,她眼圈通红,嘴唇扬了扬,到底是没能笑出来。
我主动让出副驾驶位,坐到了后面,这么做什么意思我也搞不懂,等车开动才忽觉一阵害臊。
母亲却没几句话,问了问姥爷和奶奶后,就愈加沉默了。
她始终倚着靠背直视前方,我只能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一大片黑色涤纶。
原本计划是先到老南街吃个饭,结果母亲想直接回家,父亲难得地说了句俏皮话也没能把她逗乐,车厢里的空气反而越发凝固了。
我鼻子里直发痒,奇怪的是,许久都没能酝酿出一个喷嚏。
路过北二环涵洞时,母亲隐隐垂下了头,身子似在轻轻发抖,两分钟后,随着光明扑面而来,她猛地抬起了头,就那一瞬间,一只婆娑的眸子通过后视镜掠入眼帘。
尽管早有预料,我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父亲清了半天嗓子,才哼起了歌,似乎打有记忆开始,他就只会唱两首歌,一首是《亚洲雄风》,另一首就是:星星还是那颗星星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山也还是那座山哟,梁也还是那道梁……
我不知道这个五音不全的人为什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只能撇脸盯着窗外,一时脖子都梗得发疼。
年二十八,我又去了一趟平阳,毕竟寝室里还扔着几把琴。
还有那个包裹,仓促离开时,它就搁在床脚,仅靠被子遮掩着,这两天连那些藏在书架里的光盘都能让我没由来地一阵忧心忡忡。
母亲并未解除危险,我却不可思议地松弛下来。
邮件里是什么我不清楚,没打开,更没掰断——不是不想,可能是没那个能力吧,好歹十来公分厚。
那个下午我又拨过一次广东号,提示对方已关机后,便再没尝试。
因为封校,好说歹说门卫才放行,本想把包裹搁壁柜里,转念还是塞进了背包,那几个光盘也一样。
拎着大包小包,我进了院办大楼,辗转找到值班老师,开了传达室的门,结果并没有我的邮件,或许真的是想多了。
给老贺捎了点特产——奶奶甚至让我带些腊八蒜,当然没门。
原本给师父也准备了一份,但他人在上海。
贺芳问起母亲的状况,我说挺好,她说好就行,电话里也见不着,早想看看她,这不年关,太忙。
她这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姑且理解为客套吧。
老贺嘱咐我放心,说能取保就是好征兆,但谁都知道,她自己也没什么把握。
几句话下来,气氛无端沉重起来,正是这时,李阙如突然杀了出来,老实说,吓我一跳。
他说母亲吉人自有天相,让我就不要瞎操心了。
原来这逼也会说人话。
他调侃我精神不错,又问假期准备上哪儿玩。
我只能“靠”
了一声。
老贺的儿子一身大红色睡袍,简直跟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丰腴的外部轮廓总能像吸铁石般牢牢地揪走我的目光。
快晌午,老贺要留我吃饭,我说手头有事,老实说,要不是大波等着,我真想坐下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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