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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导导雒”
、“河过龙门”
……以及那道纵贯神州、首指东海的朱砂红线旁,两个如斧凿般刚劲的字迹——“禹河”
。
一路披星戴月,马蹄踏碎了无数关山的烟尘,禹带着一身风霜出现在木棚之外。
他拒绝了所有随从的搀扶,推开想要为他拂去袍角尘土的手。
一身素缟的他,仿佛一座孤峰,沉默地踏入这片弥漫着松脂苦香和死亡气息的棚内。
棚内光线昏暗,仅靠几支简陋的松脂火把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在舜帝覆盖着素白麻布的遗容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幽影。
时光早己消解了这位圣王脸上那些曾令人敬畏的棱角锋芒,留下的,只有一种被风霜浸透的、难以言喻的平和与澄澈,如同被岁月激流冲刷千年的美玉,温润而内敛。
禹在冰冷的泥土地上缓缓跪倒,膝盖接触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没有像寻常臣子那样抚尸恸哭,他的目光落在那卷被妥善放置于舜帝枕边、几乎融入麻布素色的《禹贡图》上。
他伸出手,动作极轻极缓,像怕惊扰亡者的安眠,指尖微颤着,小心翼翼地将那承载着半壁山河重量的皮卷捧起。
兽皮粗粝的质感熟悉得令人心悸,那正是当年他们父子联手治水时所用的材质。
他的指尖抚过皮卷上每一处增补的笔触、每一处新增的标记,那些蜿蜒曲折的墨线,是他们父子用脚丈量、用心血描绘出的生命脉络。
当指腹最终按上图卷中央那道最为粗犷、力透纸背的红线——“禹河”
二字时,他仿佛感受到了皮卷下,舜帝那双己然冷却却曾充满期许与托付的手的温度。
三十三年!
从那个雷雨交加、梓宫之前被冠以“司空”
之职的清晨,到眼前这苍梧野棚中覆盖着麻布的冰冷遗躯。
治水途中的千难万险,摄政之时的百般掣肘,多少次朝堂之上君臣相疑又相护的艰难博弈,多少回夜深人静面对《禹贡图》时的忧思如焚……所有的隐忍、坚持、疲惫、孤独,都在指尖按上“禹河”
二字、确认眼前这个如山岳般巍峨的指引者彻底消失的这一刻,轰然决堤!
支撑了他数十年、如同中流砥柱般的脊梁猛地弓了下去,额头死死抵在粗粝冰冷、混合着野草与泥土气息的地面上。
一股无法抑制的巨大悲恸从胸腔最深处炸裂开来,化作沉闷压抑至扭曲的、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呜咽,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浑浊滚烫的泪滴,大颗大颗,无声地砸落在铺满干燥野草的地上,迅即洇开一个个深色的烙印,如同山河版图上增添的哀伤印记。
棚外三苗长老们的挽歌如沉郁的波涛,拍打着木棚的墙壁,棚内却只剩下这压抑到灵魂深处的呜咽,宣告着一种牢不可破的君臣、亦或父子般的精神纽带彻底断裂,将这片广袤而躁动不安的山河,沉重地、毫无保留地压在了他一个人的掌心之上。
三年的孝期,如同一场无尽无休、笼罩西野的寒霜大雪,覆盖了都城平阳,也覆盖了整个天下。
昔日喧闹的集市变得冷清,高亢的歌声沉寂下去。
宗庙的巨大殿宇内,沉重的黑漆梓宫巍然停放,如同蛰伏于阴影中的巨兽。
舜帝的遗容被掩盖在华丽的殓服与厚重的棺椁之后,唯余肃穆的祭器和缭绕的香烟。
禹身着玄端素裳,作为摄政王,一丝不苟地主持着繁琐至极、代代相传的祭奠大典。
每一次叩首、每一次上香、每一次肃穆的移步,都如同青铜熔铸的雕像,精准而庄重。
深邃的眼眸里,是沉积如山的哀思,如同沉入古井中的寒石。
大鼎中牺牲的脂肪在烈火的舔舐下滋滋作响,哔剥炸裂,滚烫的脂油滴落在通红的炭火上,腾起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烟雾。
夔亲手谱写的颂乐在金碧辉煌的庙堂中幽幽回荡,钟磬齐鸣,肃穆悠长的旋律歌颂着舜帝治水、定九州、和万民的巍巍德业。
然而,在这宏大的祭乐声浪之下,在这弥漫着香火与牺牲气息的庄严帷幕之后,另一根无形的弦早己悄然绷紧,正发出令人心悸的低鸣。
每当夜深人寂,沉重的宫门在身后悄然合拢,禹独自步入处理政务的偏殿,烛火将他的身影无限拉长,投射在空阔的地面和冰冷的墙壁上。
案头的简牍堆积如山,灯火摇曳,光影在他刻满皱纹的脸上跳跃。
只有当处理完最后一封关于边邑风化的紧急奏报,他搁下笔,踱步至那扇面朝东方的巨大窗户前时,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深处,才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澜。
目光穿透浓重的夜色,仿佛越过高耸的宫墙与苍茫的原野,投向那座被称为“虞”
的城邑——商均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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